子规

从隐逸词看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

发布时间:2024/12/24 12:16:20   

虽然苏轼与辛弃疾的部分隐逸词均有超脱之气,但是细细领会,二者的超脱是有差别的,此间的差别以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熟烂之语概括再确切不过:“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具体地说,在苏轼的隐逸词里,他是以一个失意文人广博的胸襟体味着人生,咀嚼着苦难,在体味与咀嚼之中得到的往往是哲理式的感悟,而他那原本应该汹涌澎湃、饱含痛苦的感情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如秋水般平静,这种平静的感悟,使他的词作带有超旷的气质。

而辛弃疾的隐逸词则不然。在辛词中,失路英雄的悲愤令他每每以一种沉痛乃至绝望的心态发泄心中的感情,这种宣泄如火山熔岩般炽烈,就算词中偶有旷达之语,也绝不似苏词那般波澜不惊,激荡的感情使他的词作具有雄豪的风格。再以下列实例分析此问题:

苏轼的《浣溪纱》一首:

游蕲水清泉寺,寺临兰溪,溪水西流。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潇潇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此词元丰五年()作于黄州。词前有“游薪水清泉寺,溪水西流”的小序,可知这是词人游薪水城外清泉寺,因见西流之兰溪,有感而作。上片三句写游历见闻。兰溪中的幼芽刚刚钻出泥土不久,尚且短短地浸在溪水之中;松林间的沙道在频繁的雨水冲刷下,润泽而洁净:透过潇潇暮雨,不时传来杜鹃鸟的声声啼叫。下片三句为即景抒情。俗话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时”,汉乐府《长歌行》中又有:“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以花开花落及流水东去之不可逆转,表达人生易老、韶华难留的无可奈何。白居易的《醉歌》:“黄鸡催晓丑时鸣,白日催年酉前没。腰间红缓系未稳,镜里朱颜看已失”,也是感叹时光之飞逝,生命之短暂。而此首《浣溪纱》一反以往的悲观论调,既然悠悠东去、永不复返的江水,都有向西而流的可能,人生怎么就不会再度拥有青春呢?虽然生理上会一点点衰老,可是精神上要始终保持年轻的状态,绝对不可以作《醉歌》之叹!

苏轼这位可以经天纬地的才子,处于也许永远不见天日的贬滴生涯之中,竟能以明丽秀美的兰溪风光为契机,将自己的满腹心事化作乐观豁达的理性议论,其心态之洒脱爽朗,实属难能可贵。再看一下辛弃疾的《沁园春·再到期思卜筑》与之有何区别:

一水西来,千丈晴虹,十里翠屏。喜草堂经岁,重来杜老,斜川好景,不负渊明。老鹤高飞,一枝投宿,长笑蜗牛戴屋行。平章了,待十分佳处,著个茅亭。

青山意气峥嵘。似为我归来妩媚生。解频教花鸟,前歌後舞,更催云水,暮送朝迎。酒圣诗豪,可能无势,我乃而今驾驭卿。清溪上,被山灵却笑,白发归耕。

此词作于绍熙五年()秋冬之际,为辛弃疾再次到期思选地造屋时所作。词的上片首先大笔勾勒了期思的地形与景色:“一水西来,千丈晴虹,十里翠屏。”自西而东的河流,横跨晴空的彩虹,屏风般的山岭,足见此地地势之起伏,风景之优美。而句子之工整,气势之磅礴,大有包举全篇之气概。接着着重说明了自己来此地的意图。词人是要像杜甫重归草堂、陶潜游览斜川那样隐居期思,游赏美景,并借用《庄子.逍遥游》中“鹤鹑巢于深林,不过一枝”之句,将自己比喻为高飞的老鹤,栖息时不过只须一枝而已,嘲笑那些为家业所累之徒,只要寻个十分中意的地方,修建一座茅舍,他便得其所在了。从此可见词人心胸之广阔。词的下片首先叙述了寄情山水的无穷乐趣。

词人望着那高峻的青山,似乎觉得因为自己的归来,他们凭添了几分妩媚似的;还有山花野鸟,行云流水,也为他前歌后舞,朝飞暮送,好不热闹。作为酒中的圣人,诗中的豪杰,词人自忖从今而后若是能驾驭这青山秀水,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愈显其性情之豪迈。可是,词章结句则陡然一转,借山灵讥笑自己白发归耕一事,抒发自己不愿就此退守田园的心情。此首作于词人第二次被迫隐退之际的《沁园春》,不仅仅表现为爽朗与豁达的情调,豪放之中更蕴涵着词人政治失意的巨大悲哀。可能是性格的不同,也许是学时的差异,或是二者兼而有之,或者还有更加复杂的原因。

苏轼与辛弃疾那些具有超脱品质的隐逸词是不一样,遭遇不平的苏轼内心肯定也是不平衡的,但是他能够将自己的心情调整至平衡状态,从而使《洗溪沙》之类的词作仍可以宁静平和地出之,显示着其人其词的旷达。而辛弃疾的内心更是不平衡,他只能任由感情畅快淋漓地喷涌,却不能对内心激烈的动荡加以左右,他的隐逸词也只能至似《沁园春》那种豪放为止,无法达到超旷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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