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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天涯沦落人

发布时间:2022/11/5 20:3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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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二百年前,浔阳江头,荻花瑟瑟,明月一船。已被贬为江州司马的白居易,对着琵琶女的满腔幽愁暗恨,不禁一声叹息“同是天涯沦落人”

此后两百多年的黄州赤壁,同为迁客骚人的苏轼。看着大江东去,他除了想到横槊赋诗的曹操,雄姿英发的周瑜。应该也会想到曾在江之头,发出“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位青衫湿的江州司马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算是一种贬谪流放的文化,或者说是让被贬谪流放的人感触最深的。贬谪流放文化,在国史文化中很常见,蔚然大观。对于当权者来说,处置那些罪不至死或罪不好死的名流,流放是再适合不过了;被流放的人,由庙堂之高抛到江湖之远,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此中落差之大,折磨之长可想而知。应该说,贬谪流放虽不是死罪,但是生不如死的活罪。屈原、白居易、苏轼属于其中知名度极高的流放符号。由于迁客骚人们的独特光芒,迁谪流放不仅只是一种刑罚之罪了,也是古人“天涯观”演变的一种过程,更是一种文化涅槃的现象。

贬谪流放作为刑罚之法是始于何时的呢?已难窥知其源。传说,夏后桀被商汤流放。商王太甲被伊尹流放,周厉王在“国人暴动”后也被放逐。此外,屈原也遭到了流放而自投汨罗江。这些都是先秦时代较知名的流放事件。至于被湮没于历史烟海中的,不知名的流放事件,则没法细述了。

流放除了是一种刑罚之罪外,也是古人“天涯观”演变的一种过程。天涯是“普天之下”和“率土之滨”的“滨”。即是古人认为的蛮荒之地。被流放于此,可以算是不折不扣的“天涯沦落人”。秦汉时期,巴蜀在当时看来,就是蛮荒之地的“天涯”。大罪不至死或不好杀的显贵,都优先被迁到巴蜀之地。权相吕不韦,被秦王嬴政发配到巴蜀;梁王彭越也被汉高祖刘邦发配到巴蜀;淮南王刘长同样也是被汉文帝发配到巴蜀。当年刘邦不受待见时,霸王项羽直接就把他塞到蛮荒的巴蜀去当汉王。可见秦汉之时,巴蜀之地,既是对待“政治犯”的最恶惩罚地,也是当时之人眼中蛮荒的天涯之地吧!

到了唐、宋,由于诗词文化的蔚然可观,我们对古人的流放情境的知悉途经,就不单是冰冷的史籍记载了,还有众多“犯官”流传的感性的诗词文章。在唐、宋,岭南和贵州(当时俗称夜郎),应是时人的蛮荒之地,天涯地角的伤心之处。凡是所谓罪大不至死或不好死的,都相继发配到这些凄凉地去。如凌烟阁名臣长孙无忌,神龙政变的五位“反革命”大臣张柬之等,阿附武氏的宋之问,以及永贞革新的“二王八司马”大都往岭南和夜郎发配。在宋代,卷入新旧党争漩涡中苏轼,苏辙,王定国等也被发配到“天涯”的岭南等地。在宋代还多出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沙门岛。据说这个在渤海之间流放地,犯人几乎都是有去无回。

元、明时代,岭南,贵州依旧还是流放“政治犯”的天涯海角,依旧是蛮荒之地。如元顺帝未为帝时,被流放广西。明朝开国功臣常遇春之后常茂也被流放广西。王阳明被流放贵州的龙场驿。在元、明时,还多出了一个高丽国的流放场所。那时的高丽曾是元朝的征东行省,属于半属国半行省的性质。如元顺帝未为帝时,也曾被流放到高丽。即使是元末的那些割据势力的“亡国之君”如陈理和明升,也被明太祖流放到高丽。这也是超出了传统的“天涯”范畴了。

到了清代,曾经的岭南和云贵,再也不是那么蛮荒的地方,很难起到活罪严罚的功效了。此时中国的实控疆域越来越大。不再像以往大多时候,实控疆域局促于长城以内。此时古人天涯观已延伸到冰天雪地的黑龙江流域和西域。而“宁古塔”在清代是最让官员和士大夫闻风丧胆的流放地。千百年的汉地之人对黑龙江流域的苦寒之态可谓知之甚少,更别说被流放此处。连流放到岭南,云贵,都觉得苦无甚于此。如果白居易,苏轼被流放到黑龙江流域或西域等处,经历这些甚于岭南千百倍的折磨绝域,不知会作何感想呢?清初,“宁古塔”是龙兴之地,又是苦寒更甚之所,对于惩罚汉地之人是绝佳之选。所以那些疑似“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的汉人士大夫及家眷,大多会被优先发配到“宁古塔”。到后来,获罪的汉官也常发配此地。而那时的黑龙江流域一度曾是抗击沙俄入侵的前线。有些流放到“宁古塔”汉人士大夫,也能有幸参与边事斗争。随着乾隆帝平复新疆。迪化,伊犁又成了新的犯官流放之地。乾隆时名臣纪晓岚曾被流放迪化,道光时名臣林则徐被流放更西端的伊犁。这些地方即使是今人,对此仍有天涯之感,更别说以牛马代步的古代。

古代“犯官”或士大夫流放之地的变迁,既说明了中国人“天涯观”的演变,也说明了对蛮荒之地定位的变化,更说明了中国实控疆域的日益变大。

迁谪流放同样也是一种文化现象。很多名家,因为流放而涅槃。屈原应该是流放文化之祖吧!《天问》《九歌》《离骚》问天的浪漫文辞,和“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悯人的现实情怀。这些屈原在流放地的风骚文采,足可传吟千古。唐代流放岭南最有文化标志符号的莫过于宋之问,柳宗元。宋之问度大庾岭哀叹“魂随南翥鸟,泪尽北枝花”柳宗元贬官柳州则更伤感“一身去国三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和“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对于流放夜郎,李白送别被流放的王昌龄,愁眉不展,宛如生离死别的吟道:“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对于自己将流放夜郎遇赦,则眉飞色舞,醉酒狂歌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对于岭南等天涯地角。古人那种幸与不幸的喜怒哀乐。千年之后,犹跃然于诗词纸上,和字里行间。

宋代最具有“天涯”流放文化符号的莫过于苏轼,秦观,宋徽宗吧。秦观被流放郴州,成日家哀叹“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雁无。”苏轼的一生更是被流放的传奇。用他的诗自我总结就是“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一处比一处流放的远。如果流放黄州还有“大江东去”和“三国周郎赤壁”等江山人物和文章的自我慰藉。还能感悟岭南流放归来柔奴的“此心安处是吾乡”那么轮到苏轼自己被流放到岭南的惠州时,哪怕是自解于“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也难挥去“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天涯断肠人之感。更别说天涯海角的儋州。如果相比于被“流放”更远的亡国之君宋徽宗,那么苏轼的“天涯何处无芳草”的苦难,就显得不那么足道了。宋徽宗被金国“流放”到五国城。那是个当时汉人,估计翻遍几千年史籍和地图都找不到的绝域。在那万水千山,天遥地远的五国城,这位曾经的一国至尊。在冰天雪地里哀吟出:“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这位老朽的昏德公,或许此时还眼巴巴盼着他那位,好不容易捡到皇位,却龟缩到江南的儿子宋高宗赵构赎他回去吧!呜呼哀哉!

明代的王阳明被流放到贵州龙场驿。这位大儒在此“天涯”的蛮荒之地开启了心学宗师的一生,悟出了“心即理”并传道授徒。王阳明提倡的“知行合一”是我们这个民族或个人很需要的精神品质。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至于那位从天之南的广州,被流放到日之西伊犁的林则徐。在万里向西的流放途中,他是否会想起韩愈示侄孙湘的诗“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钱。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也许会,毕竟“萧条异代不同时”;也许不会,毕竟“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徐应算是中国封建时代的最后一位流放“天涯”的士大夫名流吧!

这些流放天涯之人,由于名气所著,无论是否相逢过,我们都有似曾相识他们的感觉。至于更多流放的“天涯人”由于名气不著,几乎都是被淹没历史的古道荒城之间。有多少天涯人,像王阳明《瘞旅文》中无所知名的一主一子一仆三人死在流放途中,成孤魂的呢?又有多少天涯人,死在像《水浒传》那类“野猪林”里,成冤鬼的呢?更别说客死天涯谪所,难归故乡的,又有多少呢?

发思古之幽情,说千道万,终是俱往矣。唯有借白居易片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或许能穿越惊涛拍岸的时空,一悼古今天涯沦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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