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落尽子规啼

南山富水河文

——谨以此文献给老三。

再次想起老三，是在谷雨前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记得当时正放中饭学，走出办公室，猛地一抬头只见满天空，游荡着数不清的杨絮。我不禁脱口而出：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有学生围拢来，笑我说，怪不得大家都说你是诗人呢。我苦笑，摇头。这些可爱的娃娃。她们哪里知道我的心思呢？

《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是李白专为好友王昌龄贬官而作，以抒发感愤，寄托慰藉，表达对友人怀才不遇的惋惜与同情之意。而我呢？

光阴荏苒，人生苦短。真正忘掉一个人真难啊！我窃以为多少个日夜都那样平平淡淡的过去了。春去秋来，花开花落。自然有一天我也会把他给忘却了。不是说时间可以抹去一切的吗？

然而，我不能够。当这个杨花落尽，子规长啼的时节，让我再一次想起了一个熟悉的人······

老三。在天堂的你，还好吗？

你知道。我们都想你了吗？

······

你比我小十来岁，可以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因为你头上有两个姐姐，所以注定啊，你在你父母心中的特殊地位。你应该知道，尽管你一出生下来身体是那么羸弱瘦小。但大舅会把你看得多么金贵。你就好比大观园里的贾宝玉，一大家子都心疼你。

不过你的小名，取得实在有些将就。从大舅叫你“三娃”那天起，我也一直大呼小叫直呼你的小名。请原谅我的霸道，因为在众多老表中，我这个老大已经当习惯了。

后来，你终于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一个你喜欢的名字，刘易。我想这个名字好，让人马上想到“容易”。“容易”多好啊！我们这一代人是苦怕了也穷怕了！人生苦短，譬如朝露，为何要处处受苦受磨呢！那时候，我真为你今后能走入社会之后，做事挣钱更容易一些而欣慰。

一切都过去了，但过去了的，不一定都忘记了。

记得那时每次你到我家时，我总忍不住脱口而出喊你的小名。“三娃来了。”“嗯，”印象里，你从没有迟疑，也没有不高兴过，仿佛原本就该是那样的。你爽爽快快高高兴兴。反倒总是让我的母亲，你的大姑，责怪我的无礼。说人家都是要到娶媳妇儿的年纪呢还不知道改口。可我总是“心是口非”，我知道已成习惯，改不过来了。

你走之后，你大姑经常说你孝顺懂事多了。每次在街上，在路上，遇到了。你老远就喊你大姑，一脸笑，亲热人。上门来玩时，每次不是酒就是烟，从不打空手。每次听道这些，我心里很是感激。心想这就是兄弟情谊。你孝顺你大姑，就是孝顺我妈。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不能忘本，否则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喜欢听我二姨夫叨叨他那“四言八句”，什么“人也亲，水也甜，喝口凉水当过年。”“一辈姑，二辈表，三辈四辈就拉倒。”“亲戚无三代，家门永不休。”······我一直都不愿意我们老表关系互相得拿倒，甚至形同陌路。

人生际遇就像老天开一个玩笑，不测风云，旦夕祸福，谁也无法预料？

平心而论，老三，你不是一个败家子儿。你就是想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只不过命运多舛，富贵由天。

小时候的光景就不说了吧。中学毕业之后，你曾经到湖南衡阳职业技术学校去了。但好像是没上完就离开了，从此就只身一人闯荡江湖。可惜江湖险恶，陷阱多多。后来你辗转东西，四处流浪。在厂里打过工，时间好像都不太长。再后来，你山南海北的跑过。但都没有挣过大钱。我知道，“出的门多，见的广多，遭的罪也多。”

老三，你其实不容易啊。

有时候，出门一年到头，回来就一个“人”。两手空空，遭人白眼，谁愿意呀。再后来。家里开始修房子，债台高筑。每年腊月二十八了，还有债主坐在屋里要钱。大舅娘又是个急性子，每每窝火就劈头盖脸戳着鼻子骂人。说人家出门都挣钱，就你不争气。你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忍气吞声干受着。谁让你没有揣着大把的票子回家呢！

就真一分钱没挣到吗？有时候听了你的消息，我也替你着急。还是大舅舅心宽，总是替你说话。“三娃，还不是！挣了几个钱又爱交朋结友的，还爱耍个牌啥的。······从哪里存起呢？煤窑的活路又危险得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不是勇气，而是无奈。这是九十年代中国农民工的写照。痛定思痛，你终于从工厂走向砖厂；又从砖厂走向煤窑。最后你把自己的一切全部交给了那个无底黑窟。

曾几何时，黑煤窑就是为全中国亿万农民所向往激动的地方。从那里白日昼夜源源不断的流出黑油油的煤炭，也流出了数不清的沾着血迹与汗渍的钞票。它像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兽，疯狂的吞噬着一切。

据有关资料统计，我国原煤产量是世界产量的35%。却占着世界煤矿工人死亡人数的80%。中国煤矿百万吨死亡率是2.。平均每年煤矿事故死亡人数为六千人左右。我国国家能源局煤炭司司长方君实表示，中国与国际先进采煤国家相比，中国煤矿的瓦斯事故控制水平和抽采利用水平差距仍然较大。百万吨死亡率是美国等国的三十至五十倍。瓦斯一直是中国煤矿安全生产的“第一杀手”。新中国成立以来，发生的24起煤矿事故一次死亡百人以上的特别重大事故中。瓦斯、煤尘事故有21起，死亡人数分别占88%和90%。

全世界每年重大矿难90%都发生在中国，可见中国在煤矿管理上存在很大的问题。

终于，在那个杨花飘落子规凄鸣的时候，你走了。你悄无声息地抛开一切，留下一地伤痛给你的至亲与好友。你知道吗？我为你痛惜。多少次，我去看大舅他们，我都不敢提到你。

我为你特意写了一首小诗：

生命的瀑布

南山富水河

多少次从那株枯槐边

怅然地走过

眼见满园都芬芳了

可总不见他清瘦的枝爪

绽出几片嫩绿的新芽

清明的细雨

如烟飘洒在熟悉的天空中

在汪洋恣肆的绿海里

我又一次惊喜

那满披新绿蓬勃如瀑的你

上帝用五颜六色将生活涂抹

但赋予生命的色彩

却永远是充满希望的绿

而今悄悄地你走了

唯见泣血的杜鹃和长恨的泪雨

没有鲜花陪伴

但我会将一束月季

轻轻插在你年轻孤独的梦里

愿那永恒的生命之瀑

张开慈祥的怀抱为你轻轻叹息

年4月22日

老三，愿你在天堂安息。

年4月8日于蒿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