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谷、播谷，播谷、播谷……

春日归家，清晨里在声声鸟鸣中自然醒来。在睡梦惺忪中对母亲说，这布谷鸟叫的这么早？母亲说，这鸟才准时呢，每年都是这时候开始叫，日夜不停地叫，等过了芒种就不叫了。我说，从我小时候他们就这么一直叫，让人们播谷播谷、播谷播谷……母亲说，我听着好像是在叫：种啥啥好，种啥啥好。你听听，再仔细听听是种啥啥好吧！你说咱村里的三胖子怎么说，他说布谷鸟在叫：干活潮种，干活潮种。懒人总是给自己找借口。他们家都好几年不种地了，年轻轻的不干活，还有什么盼头啊！混吃等死。

我坐起来，朝向窗外布谷鸟叫的地方，村子的南面是一片树林，我们李氏家族的祖坟就在那里。布谷鸟的叫声就是从那个方向阵阵传来，不是一只，是几只轮流在叫，在空旷的乡村，清澈地传播：种啥啥好、种啥啥好……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像是催促睡梦中的人们赶紧起来把地种好，把种子播好。再等就会误了农时。我对母亲说，还真是种啥啥好啊！

母亲说，我这么多年一直没见过布谷鸟长什么样，年年听着叫声，从小在你姥爷家山上，布谷鸟多，此起彼伏的叫声，就是没见过他们长什么样，到底是多大的鸟，能发出这么洪亮而悠远的声音呢？这声音仿佛就是在前边的那棵大杨树上发出来的，其实他们远在山上。

我说，我见过布谷鸟，他们像野鸽子那样大，只不过颜色和花纹不一样，布谷鸟的胸脯上横纹多，也亮。妈，你肯定见过他们，只不过你没有想到是他们。妈，你见过斑鸠吗？母亲说，见过斑鸠，斑鸠成群地在山上飞，那时候你姥爷还捉过斑鸠养。梁上野鸽子也多，但是布谷鸟好像不成群，总是单独的，你听听那声音，是单个的独唱，不是成群的合唱。我说，是的，布谷鸟不是群居鸟，他们喜欢独来独往，他们长得不如斑鸠温柔，有点愣头儿。

我和父母都望着窗外，好像布谷鸟会破空飞来。远处的春苗还未将大地铺满，大地还不是翠绿一片，此时的乡村还是一个鹅黄口的小鸟，羽翼还未丰满。母亲说，儿子，你看天上雁阵排着队向东南飞去了，在天空的尽头。我站起身，看着微茫中的鸿雁，他们要飞向何处呢？雁鸣回荡在杜鹃圆舞曲的节奏里。

我对母亲说，妈，其实小时候你就给我们讲过布谷鸟，布谷鸟就是你故事里的杜鹃鸟，就是那个望帝化为杜鹃的故事。布谷鸟也叫子规鸟，听这诗意的名字，觉得这鸟长得一定很美。其实他们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四声杜鹃鸟是唐诗中写到最多的鸟，杜鹃啼血是诗歌中经常用到的意象。母亲说，杜鹃鸟真的就是这布谷鸟吗？我一直以为杜鹃鸟像你姥爷家山上杜鹃花那样的彩色鸟呢？这布谷鸟日夜这么啼叫，肯定嗓子啼破出血。我说，杜鹃鸟的口腔上皮和舌头都是红色的，人们以为杜鹃啼血，也有人认为杜鹃花的颜色也是杜鹃鸟啼血染成的。写诗的人都容易联想。

说话间，三哥推门进来。问父母今天种树林底去吗？母亲说，过节这两天歇着吧！再说四七十也不是种地的日子。四七十种地，鸟会吃，犯忌。那年我五月初七在门前地种黄豆，你说准不准吧！每一窝我都扔四、五颗黄豆，种完了都抚平了，根本看不出在哪种了，没想到那鸟挨着个地把种子都给我吃了，害得我又重新种了一遍。今天初四，明天过节，咱们就初八种吧！只要不过芒种就行，过了芒种，不可强种。

我来到园子里，园子里一片葱茏。我抬起头，在朝霞的光芒中，从南向北，有一只鸟在光芒中扇动翅膀飞过来。那就是布谷鸟，杜鹃鸟，唱着四声种啥啥好的杜鹃鸟，我想告诉母亲看一下那霞光中的布谷鸟，转念一想，就让布谷鸟在母亲的心目中一直美好斑斓下去吧！那清澈的鸟鸣，那绚烂的杜鹃花，应该是母亲对布谷鸟的所有想象。在母亲的心目中，布谷鸟是美和勤劳的化身。

种啥啥好……且听听那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