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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观园的美丽丫环们从名字说起

发布时间:2022/9/29 0:3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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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说,“我们的丫环比有些别人家府的小姐还要出色”,此话不假,正是因为她们,一定程度上,才保证了贾府的良性运转,成就了一个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辉煌时代;掩卷沉思,似曾相亲相近,她们声音清亮,裙裾轻盈,明眸皓齿,暗香浮动,带着年轻的笑容,尽管经历了漫漫时光,仍美丽动人;

名字之美:对称雅致富有意境。《红楼梦》里丫环们的命名是有规律特点的,且大多充满美感。一般会分类且成对出现,左右环奉的感觉或对称的美感扑面而来,热闹不孤单的气氛时时俱在。四大小姐的丫环名曰抱琴,司琪,侍书,入画,不仅具有对称和谐的美感,且对应了四人各自的才情,迎春善对弈,探春爱读书,惜春喜丹青,至于元春妃子是否擅长琴艺,毋庸置疑,因为元春本来就是因才艺而入宫。贾母的丫环,名字也是成对出现的,(吉祥类)鸳鸯/鹦鹉,(珠宝类)珍珠/琥珀,翡翠/玻璃,就连粗使大胆的丫头傻大姐,也有一个胆小的小丫环颠儿来呼应。

王夫人的丫环金钏/玉钏,彩云/彩霞,绣鸾/绣凤;薛姨妈的同喜/同贵;宝玉房中四大丫环,按第五回排序为袭人/媚人,晴雯/麝月,秋纹/碧痕;秦可卿的瑞珠/宝珠;王熙凤的平儿/丰儿/昭儿;非常有意思的是,林黛玉的丫环紫鹃,似乎遥相呼应薛宝钗的丫环黄莺(儿)?又,贾府买进的十二学戏的女孩通通以“官”命名为芳官蕊官等。

很多丫环的名字不仅美而雅致,富有隽永深长的意蕴。充分体现了曹公杰出的才情。更重要的是,名字凸显了她们的个性或命运:以抱琴司琪侍书入画为例,“念今思古琴棋书画伴和风,倚禅傍道钟鼎木石养真性”,仅此四个名字便尽显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的雍容富贵气象;袭人即贾母以前的大丫环花珍珠,后来给了宝玉,宝玉改名为袭人,其名源自陆游诗“花气袭人知昼暖,鹊声穿树喜新晴”,袭人温柔体贴,知人冷暖,倾心对待宝玉,生活上悉心照顾,连宝玉的经济前途也常委婉苦心规劝,花香恒久远,几乎伴宝玉一生,怡红公子何其幸运也?晴雯,雯者,彩云也,亮丽如清朗天宇之璀璨流云,彩云极难出现,故而见之者寡,在众多丫环里,晴雯长得最好,最手巧,眉眼顾盼中常有黛玉之形象,举手投举间独具超脱之气质,她是大观园中最明媚灿烂的一道风景,似昙花一现却香气浓烈,似最亮的流星偶尔划过天宇,令宝玉一生难忘;

紫鹃,原名鹦鹉,是贾母的二等丫环,到黛玉处改为紫鹃,鹃”字若是指向杜鹃鸟,杜鹃鸟历来是中国文学常用的凄美意象,便是那子规声断,望帝啼血之忠贞;若是指向杜鹃花,便是那并开寒食时,最烂漫,春风吹尽不同攀,香灯伴残梦之南国杜鹃;莺儿是宝钗的贴身丫环,姓黄,名金莺,宝钗改为莺儿,其人如名,心灵手巧娇媚可爱乖巧活泼,曹公可是工笔细描了莺儿和蕊官漫步柳堤,采柳枝编花篮的天真烂漫的;“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这应该是对湘云丫环翠缕的一派纯净明媚且肝胆相照的写照,“篆尚婉而通”,丫环篆儿的名字映照岫烟的质朴素淡之美;其于如麝月,秋纹,绮霰,碧痕,雪雁,文杏,绣橘,翠墨等。大观园这群众多的可爱的美好的女孩子的名字,华美焉,戚戚焉;莫不读之郎朗上口,品之唇齿留香,思之令人神往。

探春曾戏谑平儿说,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一群女孩的名字的确体现了主人的审美偏好,活脱脱是主人性格的反映,先看几个长辈的丫环。贾母,掌管高级府邸的最成功人士,曾是“阿旁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史家千金大小姐,到身为宁荣二公两府最高家长,最福气儿孙满堂,最犀利见多识广,喜逗乐斗牌聚会,爱赏月听乐评戏,热衷和年轻人扎堆,好华衣美食,佳茗胜景美人及奢华大品牌,以及具备高度的艺术审美鉴赏力,所以特别喜欢长得好看的薛宝琴尤二姐,特别喜欢有才干的秦可卿王熙凤,特别爱孙儿孙女外孙女,于是贾母的丫环们叫鸳鸯,鹦鹉,珍珠,琥珀,翠缕,翡翠,玻璃,个个珠圆玉润环佩叮当热热闹闹又雍容华贵珍稀罕有且光彩照人才华出众。她调教的丫环,个个都能独当一面;比如超级首席大管家鸳鸯。加之贾母的爱,简而言之就是,“爱他,就给他/她丫环吧”;故先后送了珍珠(袭人)和晴雯给宝玉,送了鹦鹉(紫鹃)给黛玉,送了翠缕给湘云,送给薛宝琴,送给邢岫烟,一路开启送送送的宠溺模式,其中好几个皆茁壮成长为重要家庭成员房中的首席大丫环,如袭人晴雯,又如紫鹃,黛玉就说了紫鹃比自家丫环雪雁更亲密得用,翠缕更是和湘云意气相投患难与共;

再说王夫人的丫环,王夫人房中丫环名字带金、玉、彩众多,虽贾政崇尚朴素,但王夫人的丫环们那一派金碧辉煌气势难挡,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呀,实力彰显王夫人一是作为“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主母身份,二是“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的王家大小姐的富贵气象,其实王家比贾家富贵多了,王熙凤就常常奚落贾涟,“我家地缝里扫扫也够你家使上几辈子”;至于薛家乃官商,薛姨妈的丫环名字自然少不了图吉利和封利是,名之为同喜,同贵。

新生代的年轻一辈小姐公子的命名,则更具强烈的个性色彩,贾宝玉本人就是把女孩子视为珍贵物种的情痴,故名字皆从优美的意境中,非常体贴的拈来使用,命名莫不极尽其才情;晴雯之名因光彩照人,袭人之名因温柔备至,麝月之名因厚朴细心。岫烟淡泊故丫环名篆儿。王熙凤没什么文化故其丫环名字简易,称平儿,丰儿,昭儿。黛玉和宝钗的丫环,则像是在个性上做了很好的互补:黛玉天性爱自然,故紫鹃善谋划,宝钗内敛寡语则莺儿婉转代言;

大观园的丫环们的名字还隐喻反写了她们的性格和命运。宝玉身边两个大丫环即如此,诗曰“霁云高洁易去散,秋气袭人难再逢。烟波浩渺孤鸿影,公子无缘梦成空。”晴雯的俊俏和手巧超过所有丫环,曹公判词“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即使难得未免曲高和寡终因被人诬陷悲惨离世;袭人“知昼暖”,一个“袭”字却表明温柔背后带着锋芒,虽一腔忠诚最终未能与宝玉聚首白头;关于彩云,晏几道曾写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当初晏几道痴恋歌女小萍却被弃,诸多朋友诟病,看大观园中的彩云,常为贾环偷窃王夫人物品相赠,泪干肠断却落到个贾环不理不睬,空把一番深情托付给一个不堪之人,彩云可否是曹公借晏几道命名乎?

瑞者,吉祥也,瑞珠为什么一定要在秦可卿死时触柱而亡?同样的,宝珠,在秦可卿死后自愿做奉孝义女,之后住在铁槛寺,宁可青灯古佛,孤独一生,也再不肯回宁府?瑞反不详香消陨,宝珠蒙尘痛断肠。紫鹃终其一生,呵护林黛玉,并为了木石前盟数次试探宝玉,且在薛姨妈面前恳求成全,但哪怕“子规声断”纵使“杜鹃啼血”,木石前盟终归是枉自嗟叹;与此对应的,薛宝钗的(黄)莺儿,虽善言但有谁听?金石良缘,也只剩寂寞山中晶莹雪;

平儿一生,温顺善良,冰雪聪敏,宽厚平和,竭力保全自己,然既受制于凤姐,又受制于贾琏,终其一生哪得平安?麝月周到尽心,宝玉赞她又是一个袭人,一语成谶,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麝月所掣花签为“荼縻”花,题为“韶华胜极”,文句为“开到荼蘼花事了”,开到荼靡,出自宋代王淇诗《春暮游小园》,佛家典故指荼靡花开过之后,人间再无芬芳。由此可以想见,麝月的结局同样逃不过花开落尽的凄凉。

鸳鸯可以说是大观园最权威的首席,聪明能干,深受贾母信任,倚之若左右手,离了鸳鸯连饭都吃不下,因此她在贾府丫头中有很高的地位。贾母玩牌,她坐在旁边出主意;贾母摆宴,她入座充当令官。即便如此,若非拼死一搏,早成老色鬼贾赦的玩物。鸳鸯这个名字,在文学史上历来被看成爱情的象征,因为人们见到的鸳鸯都是出双入对的。“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南山一桂树,上有双鸳鸯。千年长交颈,欢爱不相忘。”然而,老色鬼贾赦那里固然没有爱情,大观园其实也没有爱情,大观园即使生长出些许爱情,也会夭折。可叹鸳鸯女,一梦如南阳。

曹公在金陵十二钗正册,通过画面和判词揭示了钗黛等十二人的命运,当主人已去,丫环又如何?况无论正册,副册,又副册的大观园诸多女儿,同在薄命司尔。“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一曲悲歌,一部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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