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筠，字飞卿，晚唐著名的诗词大家。他的诗作与李商隐齐名，合称“温李”；他的词作又与韦庄齐名，合称“温韦”，不光如此，温庭筠还精通音律，并且在骈文、小说以及书法上也颇有成就，在当时算是一位全才的文人。

今天要介绍的是温庭筠的词作，也是其经典之作《菩萨蛮》14首，由于数量较多，今天只将部分作品的全文呈现，另外部分仅取其中的上片或下片。尽管如此，我们也能从这14首佳作中领略到“花间词祖”独特的文字魅力。

晚唐·温庭筠·菩萨蛮·其一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菩萨蛮，又名《子夜歌》、《花溪碧》、《梅花句》等，双调44字，上下片不同调，上片4句24字，下片4句20字，共用4个韵，上下片每2句1仄韵1平韵。

因为有许多喜欢填词的朋友，这里顺便介绍一下本词谱的平仄安排。

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

平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仄平平仄平。

加粗字为可平可仄。可以看到本词谱几乎全都由五七言律句组成，各片最后1句都可以改成律句：平平仄仄平，而且上下片最后2句字数平仄完全相同。需要注意的是，喜欢填词的朋友如果仍然使用仄平平仄平，虽然第1字可平，第3字可仄，但不可同时用仄，避免犯孤平，也就是说，如果第1、第3这2个位置，其中1个用仄，另1字必须用平。

这首词描述一位晚起慵懒的美丽女子起床后的情形，上片将她的绝美面容用“鬓云”、“香腮雪”、“蛾眉”来呈现；下片则描绘女子精心妆扮自己，用词极为含蓄隐晦，仅“双双金鹧鸪”句稍稍透露出女子的寂寞与空虚。词中不用一句抒情，却已通过诸多景物与女子的举动刻画出来。

多位文学批评人士认为此为感士之不遇之作，但由于有说法认为此为宣宗大中年间温庭筠代他人所作，并有《唐才子传》等作品中的记载，这样来看的话，这种说法就未必确切了，因此我想将它纯粹当作一首闺中女子的离愁别绪也许更为合适。

菩萨蛮·其二（上片）

水精帘里颇黎枕，暖香惹梦鸳鸯锦。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

这一首描绘女子梦中的情形，其中“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2句，更是将缥缈无际又极致梦幻的景象刻画得让人心神大动，堪称温庭筠描绘景象的绝佳之作。颇黎，即玻璃。

菩萨蛮·其三（下片）

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

这是一首描绘闺中女子与爱人分别后的相思之作，实际上温庭筠这14首《菩萨蛮》其实也都是代之以女子身份所作。本词中下片最后2句“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被誉为“淡语收浓词”的典范，即以最为寻常平淡的语言，含蓄地将极为浓烈的情感用舒缓的方式表达出来。

菩萨蛮·其四

翠翘金缕双鸂鶒，水纹细起春池碧。池上海棠梨，雨晴红满枝。

绣衫遮笑靥，烟草粘飞蝶。青琐对芳菲，玉关音信稀。

本词通过描绘多种景物的方式来表达女子对远在边塞的爱人的相思，鸂鶒，俗称紫鸳鸯；春池水纹；海棠梨雨后的满枝红花；秀衫；烟草，草色如烟；飞来飞去的蝴蝶；青琐，豪门贵族的门上的雕花纹饰，这种种集合在一起，句句是景，一句不露相思，只在最后点上“音信稀”，才让人明白女子相思有多浓烈，也才让人明白下片首句“遮笑靥”中的“遮”字绝非随意使用，这样的炼字功夫让人叹为观止。

菩萨蛮·其五

杏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灯在月胧明，觉来闻晓莺。

玉钩褰翠幕，妆浅旧眉薄。春梦正关情，镜中蝉鬓轻。

这一首同样是通过多重景致的繁复描写来映衬女子的相思之情。温庭筠用词看似繁杂，实际应是常常都刻意为之，词中女子的相思同样只在“离别”2字与“正关情”中透露，而对于女子的行为，“妆浅旧眉薄”，又是一个含蓄的典范之句，很显然女子昨夜都懒得梳洗就睡去了，可见爱人不在，自己是如何的慵懒。

菩萨蛮·其六

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门外草萋萋，送君闻马嘶。

画罗金翡翠，香烛消成泪。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

窗外月色正好，可惜只能一个人在楼上观赏，亲爱的那个他已经远行。已是春残花落之时，子规啼鸣声声泣血，这个长夜让女子无比忧伤，如此“字字哀艳”的作品，恐怕也只有温飞卿能够用这样的语言描绘而成了。

菩萨蛮·其七

凤凰相对盘金缕，牡丹一夜经微雨。明镜照新妆，鬓轻双脸长。

画楼相望久，栏外垂丝柳。音信不归来，社前双燕回。

爱人远行在外毫无音信，连那门前的燕子都双双飞回来了，这可真是让独守空房的女子好生幽怨。明明是每天都会整理好自己的精致妆容，就为等待他的归来，“牡丹一夜经微雨”，这种词句来形容妆后的精致女子，简直让人怦然心动。

菩萨蛮·其八

牡丹花谢莺声歇，绿杨满院中庭月。相忆梦难成，背窗灯半明。

翠钿金压脸，寂寞香闺掩。人远泪阑干，燕飞春又残。

又是一年春去时，日日夜夜等待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他离得太远，所以她的相思太长，这种孤单的滋味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明了吧。令人吃惊的是，温庭筠每次都能将这些情感掩藏在那些景致中，同时也让读词人很容易读懂里面的相思。

菩萨蛮·其九（下片）

小园芳草绿，家住越溪曲。杨柳色依依，燕归君不归。

这一次，词人终于说了句明白话，“君不归”。越溪曲，西施浣纱之溪，词中的女子即使不如西施的美貌，怕也是个中绝色了。

菩萨蛮·其十（下片）

画楼音信断，芳草江南岸。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

家在江南的闺中女子一直在等待爱人的归来，可是如今又失去了他的消息，久久收不到他的书信。无论是在镜前梳妆，亦或是在院中赏花，心里恐怕都在思念着那个人儿。

菩萨蛮·十一

南园满地堆轻絮，愁闻一霎清明雨。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

无言匀睡脸，枕上屏山掩。时节欲黄昏，无聊独倚门。

已是黄昏时分，女子在家中大概除了睡觉就是相思了。没有别的办法，爱人还是没有回来，百无聊赖之下，斜倚在门口，望着门外，希望能够看到他的身影。上片4句比前几首描绘精致的相对清新许多，明沈际飞甚至称此词“隽逸之致，追步太白”。

菩萨蛮·十二

夜来皓月才当午，重帘悄悄无人语。深处麝烟长，卧时留薄妆。

当年还自惜，往事那堪忆。花露月明残，锦衾知晓寒。

首2句就让人能够探知词中女子的惆怅，而“卧时留薄妆”句则让人浮想联翩，是想留着那妆容等待他的归来，还是根本就懒得梳洗呢？

菩萨蛮·十三

雨晴夜合玲珑日，万枝香袅红丝拂。闲梦忆金堂，满庭萱草长。

绣帘垂箓簌，眉黛远山绿。春水渡溪桥，凭栏魂欲消。

明明以为有“满庭萱草长”，可以忘记诸多忧愁与悲伤吧，可惜不过是梦一场，停也停不住的相思，直让人“凭栏魂欲消”。

菩萨蛮·十四

竹风轻动庭除冷，珠帘月上玲珑影。山枕隐浓妆，绿檀金凤凰。

两蛾愁黛浅，故国吴宫远。春恨正关情，画楼残点声。

与第5首不同，前“春梦正关情”，这一首中“春恨正关情”，凄冷的月夜，女子独自一人听着更漏即将滴尽的时候，心里的埋怨与惆怅到底有多少，恐怕不用想也能知道，但词人偏偏一如往常没有太多点明，这样的手法依然是如此纯熟，就是为了营造一个缠绵无尽的氛围。

温庭筠这14首《菩萨蛮》，几乎每一首都堪称经典，其中的诸多作品得到后人的高度赞扬。同时他的词作算是开“花间”一派的先声，他的以景喻情的手法实在为人称道，不说他对后世词谱格律的规范之举，单说他宋代诸多词人创作风格的影响，就可以知道彼时温庭筠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而这14首《菩萨蛮》，无疑是将温庭筠送往“花间词祖”这个位置上，起了重要推手作用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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